黑土地 | |||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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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北方的黑土捏成的,土性浇铸在我的灵魂之中了。 我生于黑土,长于黑土。童年,我用黑土捏出我的天使:人,马,牛,羊,鸡,狗。我和黑土造就的这些众生厮守,说话,说梦。我用黑土制成能吹奏抑抑扬扬、呜呜咽咽曲调的埙。我的埙就是我的唇舌,我生命的延长,我灵魂的独白。我是黑土的上帝,黑土也是我的上帝。26年前我孑然一身进关,闯荡京华。我住在前门箭楼下的小客栈里,柔和湿滑的京腔在议论我:这个北方的小牛犊子。哦,是的。牛犊子,北方,我。我走出北方黑色的漠野,什么也没带——不不,我带走了一样东西,永生永世不可抛弃也无法抛弃,就是我的土性。 带着黑土地给我的足够的营养,我离开了故土。西北高原的风吹不倒我这北方的榛莽,海南天涯的烈日晒不干我黑褐色肌肤蕴藏的油性。有时候,我枕着塬,枕着海,闭上眼睛想到的却是北方黑土地柔软的怀抱,想到儿时睡过的桦树皮摇床。我为此心旌摇荡,依稀看到黑土地上跋涉而去的祖先。哦,努尔哈赤的雕弓拉成满月,“玉骢嘶罢飞尘起,皂雕没处冷云平”;哦,挖参人如崖上的壁虎,没入密林,“雪中食草冰上宿”;哦,刚刚冷却的火山口杉木葱茏,岩洞里举起了伐木人的炊烟;哦,田畴把黑色的垄划到天尽头,那里,一人,一犁,一牛,共同较量着耐力和韧性。犁着,耕着,走着,没有一点声音。我的黑土地就是这样一部悠远的、孔武的、神秘的、充满着内聚力的不朽经典。当然,在黑土的深层,也埋藏着古战场鲜血锈蚀的剑,也抛落了亡国之民的遗骸,也有过拼搏、绞杀、屈辱和失败。即便是失败,我的先人也是屡败屡战,不屈不挠。北方的黑土地是何等博大啊,兼容着火山与冰岸,天池与地泉,针叶林与毛毛草,红高粱与罂粟花,野性与柔情,爱情与仇恨,严峻与温馨,粗犷与粗疏,自强与自私,寥廓与孤寂。既有长久的四季轮回,又有短暂的无霜期,既有虎群的雄浑,又有狗皮帽子的寒碜,既有宽广又有褊狭,既有宁静又有躁动,坦诚而又神秘,富丽而又贫瘠。我的黑土地,我的黑土地,我对你的爱也是又宽阔又褊狭,又坦诚又神秘的。我读着你,想念你,梦过你。我也渴望走出“宇宙黑洞”,穿破固垒,渴望超越。当我远离故乡去生存,拼搏和拓荒数年之后,终于明白有一种东西是不可超越的,那就是黑土地所给予我的生命的原汁。 出自:《感动你一生的散文全集》 推荐理由:这篇散文舒放大气,从童年入笔,却未有儿时追忆,简练起笔,再一挥墨,将读者带入历史的纵深,情感真挚有力,激情澎湃。 “当我远离故乡去生存,拼搏和拓荒数年之后,终于明白有一种东西是不可超越的,那就是黑土地所给予我的生命的原汁。” “是啊!走遍天涯海角的灵魂,也无法摆脱对故土的依恋和故土留在血液里的余温。黑魆魆的沃野像母亲的怀抱,紧紧拥抱着闯荡天涯的人的身心。那土地是归宿,最安全;是生机,最兴旺;是体现朴质和安抚浮躁的交流。人的根系在故乡的土地里暗暗延伸,滋养着人的灵魂,那是谁也无法挣脱的。” ——田乐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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